说着便扶着他走回床前,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下。

    顾闻白闭了闭眼,沉沉地叹了一声:“伯年,竟是可惜了。”他这一叹,却是饱含了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苏云落坐在小杌子上,仍旧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这俱是他的命数,你无需自责太多。”当年李遥桀骜不驯,不听祖母言,差些丢了性命,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才好。当时祖母看着奄奄一息的李遥,整日忧心忡忡,怕李遥撑不过的时候,亦是这般的自责。他们虽为人师,却更似亲身父母般爱惜自己的学生。学生不成器,他们便要三省自身,责怪自己。

    但张伯年走到自尽的那一步,虽然有他母亲的缘故,更多的,亦是他自己想不开。苏云落想起数次见张伯年,那少年面上皆带着可亲的笑容,可谁能想到,他内心竟然积压了如此多阴霾呢?以至于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求助,却以如此壮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徒留关怀他的人唏嘘不已。

    苏云落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拍拍顾闻白的手。

    她果然是懂他的!顾闻白回握她的手。但内心那股深深的自责仍旧挥之不去:那日张伯年非要在他榻前侍疾,并不是张伯年平日的性格,他向来是个听话勤奋的好学生。他那日便应看出他的不对劲来。

    卫英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苏掌柜白嫩的柔夷握着自家公子略大的手,心中一股怪异闪过。公子这是,好事将成了?不过,他的伤口还未好呢,还得喝药。是以卫英憨憨地开口:“公子,沈大夫说了,您若是醒来,便该吃药。”

    他话音才落,苏云落猛然将手从顾闻白手中抽出,粉嫩的唇瓣轻轻上扬:“你既无事,我便先回去了。”边说着便站起来,拢一拢斗篷,竟是臻首微垂,快步走出去了。太丢人了,她竟然当着别人的面与顾闻白如此亲密!

    咦?卫英这回真傻了眼。苏掌柜怎地就走了?

    顾闻白强忍着从内心深处欲将卫英揍一顿的冲动,眼睁睁地看着佳人摇曳的裙摆飞快地掠过屏风,最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饿了,你去煮碗粥来。”若卫英还不走,他怕他又被气得吐血。

    咦?公子眼中的杀意似是一闪而过,卫英总算醒悟过来,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东家出来了,阿元总算脱离了芋头味道的围绕。卫香对他依依不舍:“阿元哥哥,下次再来玩呀。”

    阿元苦着脸应下。下次再来,能不吃芋头吗?芋头虽然好吃,但要适量啊!

    苏云落上得车,将手炉揣在怀中,手炉早就失去了热度,她却觉得双颊热热的,浑身似乎也涌着一股热流。不知怎地,她脑中总回想着方才二人两手相握的那一瞬间,他看向她灼灼的惊喜的目光。那一瞬,她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似小鹿般乱撞。

    她抚着自己的脸,终是轻笑一声,自言道:“苏云落,你怕不是疯了?”

    说完,却是觉着一股欢喜从心中炸开。

    只是,想到自己身上的疤痕时,终又是自嘲道:“苏云落,断了这念想罢。”她闭目靠着软枕,将方才的欢喜从内心一丝丝地抽离。

    只有不欢不喜,才能换来不悲。这是她自从与赵栋离心离德后,得到的结论。

    以后无论是谁,都不能再撬动她坚如磐石的心。

    马车哒哒,载着一再翻脸无情的佳人在青石板上奔过,甩下一串串灿烂的阳光。阳光斑驳,映着于扶阳的怒容,难看得紧。

    他板着脸,怒气冲冲,斥责来告知让他们搬出去的黄家小厮:“你可知我是谁?”

    小厮斜着眼,摇头。无论他是谁,灵石镇姓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何况便是他不识字,没读过书,也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样的俗语。

    贺过燕拉着于扶阳:“别跟他们计较,我们又不是没有钱,搬出去便罢了。”

    于扶阳自然是有钱,但他的仆从被自己打死了。他什么都不会,只会花钱,难不成让他自己做杂务吗?这黄家的仆从虽然不比他自己的,但好歹能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