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思一直觉得丛啸是个跛脚大夫,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丛啸轻浮随便,举止和仪容差得一塌糊涂,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嘴上没有把门,没有正经事时往往过得昼夜颠倒,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他在瑨王府过得无聊,整天除了讨嫌就是睡觉。每次看见他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给傅承禹把脉的时候陆远思都要怀疑一遍他到底靠不靠谱。

    和傅承禹一去用早膳的时候,丛啸正趴在桌子旁边睡觉,陆远思的眼皮跳了跳,问傅承禹:“丛先生怎么在这儿?”

    难得他今天竟然起来了。

    傅承禹说:“我今日可以换药了,他替我看看。”

    话虽如此,但直到他们走到桌边丛啸也没醒,齐昧十分有眼力地凑到丛啸耳朵旁边大喊了一声:“丛先生!”

    趴在桌子上的人瞬间就清醒了,他猛地抬起头来,表情惊慌而茫然,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在他抬头的瞬间,丛啸躲闪不及,下巴重重地和丛啸的后脑勺磕在一起,顿时痛呼一声捂着下巴蹲到一边去了。

    丛啸被人突然吵醒,脑袋还磕了一下,一看见齐昧这个倒霉玩意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踹了齐昧一脚,还不解气,伸手在他脑袋上重重地呼噜了几把。

    “远思,吃饭吧。”

    傅承禹对这两个人早已见怪不怪,视若无睹地传膳,陆远思坐下,继续问:“你的身体怎么样?”

    “咳咳还行。”

    “还行个屁还行,”丛啸一肚子的怨气,翻着白眼坐到傅承禹对面,毫不客气地拆台:“你知不知道你那混账爹让你这么一跪等于是在你刚粘好的身体上再敲了一锤子?这都不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兄弟,要是再来一回,你也别叫我了,直接准备……”

    “丛啸!”陆远思已经知道了,丛啸的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她的脸色冷下来,两腮的肌肉紧咬着,过了一会儿才用平静的语气说:“承禹,你会好起来的。”

    傅承禹笑了笑,好像并不在意,这幅样子让陆远思看了很难受,丛啸更是直接说:“这么垂头丧气干什么?不是还没到下一次吗,再忍忍,三年都熬过来了。”

    陆远思不知道他们曾经经历了什么,所以并不理解丛啸在说什么,但是傅承禹明白,他这些年来、伏低做小、示弱赔笑脸,只不过是为了换瑨王府在京城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和皇帝撕破脸皮,他要蛰伏,要一鸣惊人,经不起任何的失败,他只有一次机会。

    三年都熬过来了,如今只不过是再多熬一段时间,最起码比三年前的情况要好多了。

    “嗯,我知道。”

    傅承禹垂下眸子,看不出来在想什么,陆远思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也没多问,顺嘴说起了东宫之事,听到陆远思和太子谈判的条件时,丛啸正在喝粥,险些被噎住,他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一边给陆远思比了一个大拇指。

    “其实你不必这么做。”傅承禹看着她,心情有些复杂,第一次有人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明明在京城什么依靠都没有,却还在努力为他周旋,而事实上,这种周旋甚至是多余的。

    傅承禹有无数种办法离开京城,他只是没有告诉陆远思罢了,她却已经做到了这一步。

    “承禹,”陆远思的表情很很认真:“平州水患,朝中已经有是上位者失德的言论在了,如果等到了雨季,这种话只会多不会少,我希望你去平州只是因为身为亲王的责任和担当,而不是因过就番,可能你并不在意,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远思身上背着大逆不道、不忘恩负义甚至水性杨花的名声,她自己却毫不在意,却担心起傅承禹究竟是因责就番还是因过就番的问题——哪怕这二者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差别,只要是身在朝中,谁都看得出来傅承禹究竟是怎么去的平州。

    傅承禹咬了一口糕点,不再说话,陆远思看他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便说起其他事情来,她说喻青扬好像有一种怪病,不知道和太子有没有关系,又问起丛啸知不知道这种症状是什么。

    奇怪的是,向来没心没肺的丛啸神色明显有些黯淡,他顿了顿,没有说话。